秋天是成熟的季節(jié),孩子的秋天要來得更早。我喜歡秋陽下的舒爽和曠遠(yuǎn),讓人心曠神怡,有飛的感覺。我更喜歡秋陽里那富有層次的色彩和沉甸甸的收獲,其中就有玉米。
秋分一過,藏匿在苞葉中的玉米粒逐漸飽滿瓷實(shí)起來。剝開層層苞衣,用指甲恨摳也無法在玉米粒上留下印痕的時候,那一顆顆溫潤如玉,跟陽光一樣膚色的“金谷子”就成熟了。對于孩子來說,那脆嘣多汁,可直接食用的甜玉米桿比起玉米棒子更多了一層誘惑。一季的零嘴,貪婪的胃,獵取不可多得的養(yǎng)分,支撐那個年代的身軀。
那時不似現(xiàn)在,超市里各種誘人的零食和水果,順手而來的蔗糖。可吃的零嘴少得可憐,那僅有的玉米桿就成了孩子們與甜味最深刻的記憶。我的童年里,只在書本上見過蘋果、香蕉、菠蘿。兒時的我們是一群饑餓的小獸,小伙伴們在野地里挖野菜采豬草時所能碰到的能吃的東西,田野里生長的零零散散的野花野草野果,長在野地里的野棗、澀梨、毛桃、苦李統(tǒng)統(tǒng)成了我們的野味。沒有一個孩子不貪嘴,沒有一個孩子不喜歡零食。就連田埂上的茅草根也被我們細(xì)心地連根拔起,用手捋掉表面的泥土,直接送到口里一頓亂嚼,感覺很脆很甜。
鄉(xiāng)下的孩子把甜玉米桿也歸類于野味。“葉尖刀,花開頂,籽生腰。”說的就是玉米。湘西南的玉米一般在八月初成熟,黃牛角一樣粗細(xì)的棒子先是吐出粉紅的纓兒,慢慢的,顏色越來越深,直到變成深醬紫色。這時候玉米棒子也一天天粗壯起來,雄赳赳地在陽光下展現(xiàn)著自己的挺拔和偉岸。單株玉米亭亭玉立,劍葉修長,隨風(fēng)而舞,遇雨而歌。
謝花結(jié)籽后的玉米苗由淑女變成大媽,桿桿雖然粗壯,卻干澀無味,如同嚼棉絮,未及授粉的玉米苗則變成甜桿。在糖果稀缺,高粱桿當(dāng)甘蔗嚼的年代里,甜玉米桿的存在,分明是大地提前犒勞孩子們的禮物。咀嚼甜桿桿,這是一絲絲何其愜意的一次逡巡和吸吮啊。甜玉米桿,我們都管它叫“公桿”。它們一般都不結(jié)籽,只在桿桿中部留下一個牽滿紅纓的瘦小棒子,在光合作用下,營養(yǎng)都化作果糖在桿桿中貯存起來。
那些沒有結(jié)籽的玉米桿,在玉米看來是遺憾,但在孩子們的眼里,卻是難得的口福。農(nóng)家孩子對甜玉米桿情有獨(dú)鐘,走進(jìn)玉米地,我們一眼就能看出哪根桿桿是甜的。甜桿桿比一般的玉米桿略顯細(xì)小,質(zhì)地硬,口感脆嘣,水分充足。與小伙伴坐在地頭,用牙齒剝開玉米桿桿的外皮,一截一截。大口大口地咀嚼脆甜的芯桿,擲地有聲地吞咽甜甜的蜜汁。在我們咀嚼聲里,甜桿化為一堆沒有汁水的碎渣,那是一種原汁原味的享受。
甜玉米桿也曾是大人勞作休閑時的一種消閑食物。在甜桿桿中,表皮顏色越是青幽的,尤其是那種青中泛紫的,糖分更多,味道更甜。玉米收回后,在地里找尋甜桿便成了收獲中的第二件大事。其實(shí),玉米桿的外皮緣口很鋒利,稍不留意就會割破手指,只是玉米桿的甜味太誘人了,誰也沒在乎那點(diǎn)小傷。
當(dāng)然,一捆甜桿桿吃到最后,幾根可數(shù)的桿桿便讓孩子們的眼睛都貼在上面,甜桿便變得分外珍貴起來。我有一表妹,拇指少了一截,不用說,都是甜桿惹的禍。一根甜玉米桿,去掉干澀無味的尾端,一段甜桿被姐弟倆叉開拇指和食指反復(fù)丈量,最后由弟弟掌刀,姐姐以拇指為記號,靠在分割線上。落刀時,姐姐怕弟弟多分半截,手指又移近幾分,結(jié)果是一截拇指跟桿桿同時斷開。在表妹回憶分食甜桿的過程中,當(dāng)時包扎傷口時沒哭,在吃完那半截甜桿桿后才開始哽咽。究其原因,不是手指疼痛,而是桿桿太短,吃得不夠盡興。那些難忘的童年往事,其實(shí)也是那個貧窮年代的畸形產(chǎn)物。
讀小學(xué)時班里有個同學(xué),當(dāng)時正值玉米收獲季節(jié),來學(xué)校時帶了幾根玉米甜桿,剛到教室就被大伙一擁而上,瓜分干凈。上課時,每人都背著老師拿一截玉米桿,老師轉(zhuǎn)頭時就小心迅速地輕咬一口,整個過程驚險而又甜蜜。在多年以后的同學(xué)聚會上,幾個饕餮大神還對此事津津樂道,口沫橫飛。
咀嚼玉米甜桿,如同咀嚼清貧略有甜蜜的時光。那一絲清甜早已根植于血液,讓我在往后無數(shù)個苦難的日子里能夠安如泰山。懷念兒時的那片青紗帳,懷念玉米地里的那一片馨香。
來源:紅網(wǎng)新寧站
作者:李林 新寧公路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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